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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半夜起来上网查了这趟列车的时刻表,用笔记下了几个大站的停车时间,就是这几个大站,搞得我以后就没再睡着觉了,每逢到站,我就给她发一条短信,问问她到那个站了吧,情况怎么样了?但结果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是因为睡觉没看见吗?她坐的可是硬座,单独一个女人家在乱哄哄的硬席车厢里如何能安心睡得着觉?晚上冷不冷呢?火车可是往北开,会越开越冷,不知道车上有没有暖气。

实在不放心打了电话过去,但她的手机提示无法接通,是不是火车有屏蔽作用收不到信号?还是已经遇到不测了?我胡思乱想着,在床上碾转反侧,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坐火车远行的人。

我也想过,我并不是那个最后送她的人,何苦这样费心?但人就是这样,一旦两人有了感情,挂念就是一种幸福,或者是一种折磨。

也许这次走了她就不会回来了,妈妈病得这么重,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不照顾妈妈,难道靠她的哥嫂照顾?要知道婆媳一向是很难搞好关系的。

第二天,公司派一些骨干外出培训,我也名列其中,课前,看见采购部的刘小姐过来,我笑着向她打招呼: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

“能有啥喜事,还不是和平时一样。”

她同样一脸笑容应答着。

“性生活过得怎么样?”

我们俩在一块的时候,我经常和她开这种玩笑,就像说“你好”一样,脱口而出,从来没觉得不自然,她对这种问候也习以为常,总是照实回答。

“最近我和我老公在这方面还不错,我只是担心要得太多,对他身体不好。”

她很坦然,娓娓道来,好像一个主妇在叙说家事。

“你可别缠着你老公天天要,要注意多休息,要注意养生之道,岁数不饶人啊。”

我显得语重心长,她说过她老公今年四十二,是到了注意养生的时候了。

在性关系方面,男性付出的自然要比女性多得多,上天赋予男人在整个活动中必须采取主动,那么他在体力上便有大量的消耗;他要射精以便泻火或播种,那么宝贵的精液便有了流失;他为了让当事双方都满意,便有了精神上的付出;如果不幸对方是小姐,非但出力还要出钱,所有消耗的、流失的、付出的这一切,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如种粮种树,需要籍以时日,如果天天要,他何以为继?而女人,如果没有生理和心理的问题,则是一个天生的享受者、受益人,尽情的叫床,可以有多次美妙的高潮,无边无际的死去活来,而用来恢复的时间却很短,一旦尝到了这种甜头,不要才算怪。

“我会让他劳逸结合的,要是他厌倦了,那才是我天大的损失,”她说得很在理,

“不过——,我们最近的确很愉快。”

“这样也好,他都献给了你,就不会找其它女人了,你是个幸福的女人。”

她一听我说这话,觉得很中听,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他才不会像你一样。”

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我怎么了?”

说是叫她刘小姐,其实她和我年龄差不多,女人一到这个岁数,如果不注意包养,就极容易发胖,眼睁睁地看着她苗条的身材一天天变成桶形,脸上的肉日益增多,虽露富态之相,但娇美的红颜却渐渐逝去,再也无回头之日。

我和她关系很好,平时很谈得来,常常开玩笑,交流一下思想,也包括性方面的,当然我们从来没有过越轨的念头。

笑谈中,从教室里传来摇铃声,原来是该上课了。

这个课程除了讲课形式新颖外,内容上并没有多少新意,老师让我们做很多游戏来充数,但并没有提出多少建设性的、有利于我们改善的建议,反而不时地炫耀他在某某大公司做培训的时候怎么怎么样,有点拉虎皮吓唬人的味道。

一些人在打瞌睡,不少人在抱怨,我说你们别抱怨了,还是有东西可学的,比如老师挣钱的方法,谋生的手段,把一个很无趣的东西包装得虎虎有生气的技巧。

这个耗时两天的课程据说花了三万五千块钱,有五十个人参加,想想这个钱也真是好赚。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不是说钱花得越多越管用,曾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有个大款花了十万块钱包了某模特的一夜,事后他的朋友说有名模事之,感觉一定非常不错。

他说你们错了,很一般,服务绝对赶不上普通的小姐,小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模特好像——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他有点糊涂罢了。

事实上,他所获取的仅仅是心理上的征服感,也就是说他获取的快感是来自于心理上对模特的征服,既非肉体上的,也非精神上的。

同样,这个培训也只是给我们带来心理上的满足。

听课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对她的问候,我拿出那张写着停车时间的纸,严格地按照停车时间给她发短信,我根本没有心思听课,而且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到了下午两点终于等来了她的短信:

“对不起亲爱的,我刚下车,在火车上怕手机没电,就关机了。下午有太阳,不算太冷,我还要坐五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谢谢你的关心。”

平安到站就好,白天坐车就不怕了。

下了课,我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注意保暖,别感冒了,我都有点感冒了。”

这次很快收到了回信:

“亲爱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多保重,我一个小时后就到家了。”

我可以感觉到她坐在颠簸的长途汽车上,一双充满忧郁的眼睛看着窗外匆匆闪过的树木,归心似箭,想到这里,我内心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像是生离死别,又好像不是,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分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亲爱的,我在家里,感觉很温情。妈妈的病情稳定了一些,不过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仍在急救室观察,今晚哥哥照顾妈妈,明天白天换我,不要为我担心。”

九点左右收到她发来的短信,想必她一下车就急匆匆地直奔医院,现在回家收拾一下准备休息,昨晚她在火车上一定没睡好。

“是啊,这才是回到真正的家。你平安回到家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顾一下你母亲,以尽自己的孝心。”

收到她的短信后我才真正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今晚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明天还要上一天的课。

奇怪的是,昨晚一夜没有睡觉,白天竟然没有丝毫困意,而现在突然觉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早上,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睡意朦胧,艰难地睁开双眼,伸手摸到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按启通话键:

“喂,你好。”

对方是刘小姐。

“沈总,走了没有?我今天起得有点晚,想搭一下您老的顺风车。”

平常大家在一起都爱开个玩笑,相互称呼个“总”什么的,叫着叫着,这里面还真有一个升成了副总,真的成了“总”,大家叫他“总”的时候反倒觉得别扭了,可能看着别人升了职而自己原地踏步,难免会生出一些妒意。

“是刘总啊,”我也回敬她一个,

“起得这么早?我还没有起床,这就起,你从家走出来吧,在路边等着我。”

放下电话,我一看表,坏了,已经是七点半,上课要迟到了,匆忙起床洗了把脸,刷了刷牙,就赶紧跑下楼去。

果真是心中无包袱,才能睡得好,这个包袱自然是她有没有平安到家,她到了家我心里便没有了包袱,才能轻装上阵,无虑无忧,睡觉踏实。

没想到我这一觉睡得这样死,死到没有任何知觉,没做任何梦,好像这一夜像一颗流星瞬间就过去了,睡觉的过程还没来得及体会,便到了白天,或多或少有点遗憾。

很久没有这样被别人叫醒了,自己平常都是睡到六点自然醒,觉睡得也不是很老实,又是梦又是起身小解乱做一团,不过失眠的情形却极少。

醒后有时出去锻炼锻炼身体,有时赖在床上漫无目标地盯着天花板看半天,脑袋昏沉沉像一锅粥,等稍微清醒了穿衣起床,叮叮咣咣地洗脸刷牙做早餐,然后叫老婆孩子起床。

我发觉自己有点失忆,忘了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在战场上脑袋突然中了敌人迎面打来的冷枪,撂倒后便再也没有知觉。

开车绕了个圈子到了刘小姐家的楼下,她一上来就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

“给你买了份早餐,我想你肯定还没吃。”

我说:

“多亏刘总想得周到,否则我这一上午又要饿得全身发虚了,不过时间来不及了,先开车走吧。”

我有个毛病,如果不吃早餐,一到十一点钟左右,全身就会虚弱无力,头上冒虚汗,好像缺少血糖,一般我会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厚着脸皮到小姑娘或小媳妇那里要吃的,一般女性都会在抽屉里放点零食。

“来,我给你喂。”

她便说边把吸管插到牛奶里,然后拿着牛奶让我吸。

来到教室,已经上课了,我俩很不好意思地走进去,很多人扭过头用好奇的眼光看我们,好像我俩昨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很奇怪,昨晚睡得那么好,在课堂上还是直打盹,说明这个课实在无趣得很,刘小姐在旁边捅了捅我,压低声音说:

“喂——,别打瞌睡了,老师有点不高兴。”

我强打起精神,突然一阵饿意袭来,低头看了一下刘小姐买的面包,咽了一下口水,忍忍吧,等课间休息的时候再消灭它。

这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了,我可以解放了,上课的时候不时地想起她,只是担心她在医院里看护母亲比较忙,没敢打扰她,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我把一条下午写好的短信发出去:

“我今天上了一天课,怕打扰你,没敢问候你。在妈妈身边守候了一天,一定很紧张吧,你妈妈好些了吗?你怎么样呢?”

“正在病房里守候着妈妈,妈妈现在睡着了,这个病房很冷清,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闲时看书,发呆,有时特别想见到你。”

“好好尽一个女儿的孝道吧,每个人都会面临类似的情况,我想你短期内回不来了。”

“也许是吧,医生说看十天以后能否脱离危险期,现在右边身体偏瘫。亲爱的,聊点别的好吗?以免这个话题影响你的心情,看到一句格言:幸福的婚姻关系是最低程度的融合加上最高程度的自治和独立。”

“也许是吧,但又未必行得通。”

寥寥数语,勾勒出她现在的处境,看了让我有点心酸,不知道同样的文字有没有发给最后送她上车的那个人,不知道那个人看了之后有没有和我一样心酸过。

下了课,刘小姐仍然坐我的车回家,开了大约五分钟,刘小姐说:

“今天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在外面吃顿饭吧。”

“我们?你不回家伺候老公孩子了?”

我有点惊讶,她是个非常顾家的女人,平时一下班就回家,除非公司有特别的安排,难道有什么想法?

“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公司今晚有活动,让他带着孩子在外面吃,他老是说我不给他自由,今天就让他自由一回。”

她好像早有预谋似的。

“到底谁给谁自由啊?他带个孩子还能自由得起来吗?我看这自由是给你自己的吧。”

我笑着对她说。

“哈哈哈,就算是吧。共事这么多年,好像我们还没有单独在一块吃过饭。”

“是,不过不方便啊,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是在偷情。”

“乱讲,吃个饭就算偷情,那也太便宜你了,我们到哪儿吃?”

“真吃啊,让我想想,嗯——,一时想不起来。”

我故意卖着关子。

“你整天在外面吃,难道还想不起来在哪儿吃?吃什么无所谓,主要是想随便聊聊。”

她这什么意思?

“那我们就到咖啡厅吧,那儿安静,最适于聊天了。”

“不行,咖啡厅里的灯光太暧昧,让人看见真的会起联想。”

她还挺有原则。

“那就吃东北菜吧,我天天吃生猛海鲜都吃腻了,想尝尝北方小吃,附近就有一家。”

吃饭的时候,刘小姐问我今天在给谁发短信,一付全情投入的样子。

“是一个朋友。”

我说。

“是不是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一般朋友,她说她妈妈病了,要回家,我不过是安慰她一下。”

“沈总,你要注意啊。”

她今天好像来者不善。

“要注意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老公可看见过你和一个女孩手拉手走在路上,你说是不是那个女孩的妈妈病了?”

我没有吱声,她继续说,

“我知道你和你老婆关系不好,但你不能换一种方式和她好好交流交流吗?对她好点,经常买点小礼物,像刚谈恋爱的时候一样,女人最吃这一套了。我觉得你现在是在逃避,但这样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今晚主动和我吃饭原来是为了说这个,我还差一点表错情。

“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没有效果,我老婆也许不属于你说的那类女人——憧憬浪漫。”

“但我认为婚外情不可取,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孩子,你和那个女孩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既然明知没有未来,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一直有她,挥之不去,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你老婆知道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家里就会闹成一锅粥,最大的受害者是孩子。”

“我没想过,也许是不敢想吧。”

“你们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们女人生过孩子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一心一意只想着维护这个家,女人注定是悲哀的。”

“夫妻之间的事很难说清楚,我们的关系就像一个弹性变差了的弹簧,不管用什么办法,想恢复到以前的弹性已经是不可能了,能维持已经很不错了。”

“婚外情也不能说都是男人的错,这些女孩子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吗非要找个接过婚的,又不一定有未来,她图什么?难道是图钱?你给她了很多钱吗?”

“没有很多,给了一点点,根本不足以维持她的生计,她自己有工作。好了,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把握的。”

我知道刘小姐是好心,但我还是面露不悦。

尽管我不太高兴,但其它人知道此事也是客观存在的,不高兴也不会让别人忘掉,从刘小姐嘴里我知道了周围人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至少自己也有个心理准备,知道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幸亏我和刘小姐是好朋友,这样她就不会把我的事告诉给别人,如果是一个不熟的人偶遇到了,恐怕早就传播开了,说不定现在早已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了。

回家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刘小姐的提醒很有道理,不如趁她这次回家探母的机会,彻底忘了她吧,一来可以保全自己的家庭不受破坏,二来也可以抽身退出以成全其美事。

两地分居最容易让久等的人产生异心,再好的感情也难经得起长期不在一块的考验,能达到牛郎织女境界的情侣毕竟是屈指可数。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一条来自中国移动的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的银行托收帐户金额不足,请尽快缴费以免影响通信服务。”

一周前中国移动也发过一条类似的短信,我忘了去银行存钱,这是第二次提醒。

几个小时后,电话打出功能被切断,只能接听。

打不出去好啊,最好连接听功能也一块停掉,记得当初公司同意给我报销手机话费的时候我着实自豪了一番,同样公司给我配手提电脑的时候也让我自豪了一段时间,但现在的感受已全然不同了,这两样该死的东西变得使我二十四小时无处藏身,没完没了的电话,多如牛毛的Email,像汩汩的泉水,源源不绝,一批还没有处理完,另一批又进来,我逐渐变成了它们的奴隶,有时恨不得把它们都砸碎。

手机的打出功能被停掉,自然也就不能发短信了,这些本来被运用自如的工具一旦消失,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走出忘掉她的第一步,物理隔离有时还挺管用,一个人待在家里为什么容易发胖,就是因为老婆买了很多食品放在冰箱里,相反住集体宿舍就不容易发胖——没零食吃,自己也懒得去买。

话费的钱我过了两天还是存了,公司给你报销话费是希望你的机器时时刻刻地运转着。

不过我的不主动并不代表她也不主动,几天后,我正带着孩子在公园玩,收到了她的短信:

“亲爱的,怎么不理我了?我很想你。”

言之切切,使我不得不心潮涌动。

“实在对不起,深知你有重任在身,纵有千言万语,唯有深藏于心,希望你母亲尽早康复。”

我字斟句酌地回复道。

“想你,很想你,但我妈妈的病让我心如刀割,感觉你又是那么的遥远。”

她显得那么迫切,可以想象,她的处境真的使她很烦闷,一头乱麻,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你要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勇于面对,你要心平气和地处理好每一件事。”

我安慰她。

“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我妈妈二十四小时需要人照顾,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一种相思,两种闲愁。”

隔了很久她才回复,可能刚忙别的事了。

“我现在正带着孩子在公园玩,公园的宁静让我感到舒畅,有时真想变成一棵树,固守这份难得的静谧。很久没有看到你,总觉得是个缺憾,回忆了很多,也有很多思念。只盼着你母亲早日康复,也希望你的心情早日变好。”

人很容易被情绪感染,更何况我和她有一段不错的感情,忘掉她真的很难。

这点事,发短信用了很长时间,但好处可以留存,可以咏唱,可以思考完了再写,总之觉得很有意思,等待对方的回复让人有了从前等待来信那种心跳跳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妙,很难得,尤其在情人间。

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人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每天问候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又不费你什么事,以后能不能见面还不知道,你多的是哪门子情。

我改变了前几天那种不闻不问的做法,每天傍晚发短信问候成了我的必修功课,我搜肠刮肚博采众长,像慈禧太后的厨子做的菜,问候短语每天不重样,菜上完接着小聊一会,看到什么见闻,读了什么书,互相交换一下看法,有时候深入下去还能谈及理想和人生,双方偶有佳句诞生,若整理成册说不定还能流传千古,唯一没有涉及的就是性,病丧期间不言性,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

后来我发觉她跟我聊的同时还和另外一个人聊,聊天算不了什么,我不会计较,问题是她发给那个人的句子很暧昧,可能是不小心按错键发到我的手机上,这让我很不痛快,我还以为她就跟我一个人用词比较暧昧,实际上我只是其中的一员。

像在网络上同时和几个人聊天一样,有时聊昏了头就容易张冠李戴,发错对象,她搞清楚后会发个短信致歉:

“对不起,刚才手忙脚乱发错了。”

看来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寂寞,但我这种想法也有问题,难道非要看到人家如丧考妣,满面愁容你才觉得是正常?谁没有个三朋四友,她说想你,也可以说想别人,嘴长在人家头上,想谁不是想?难道先人倡导的博爱也有错?十三天后,她说她准备回来:

“我今天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明天坐车回去,有时还真怀念我的那个小窝。”

她说得不无道理,虽说是住在父母家,但还是比不上待在自己的家里随意,尽管它看起来很不怎么样。

“总觉得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你回来得这样快。”

我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怎么?不欢迎我?纵是情远不相忘,你认为我不会回来了,但我还是回来了,”她有时候拽起来比我厉害多了,

“明后天上班吗?”

“明天上半天班,”明天是星期六,虽然是双休日,但如果有事还是要去公司看一下,

“我认为至少你近期不会回来,你走了,你妈妈谁来照看?也许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

“妈妈已经过了危险期,爸爸和哥哥照看就行了,我还要上班,总不能让家里养活我吧,”说得也是,

“亲爱的,想你,很想你。”

这个放在最后的招牌短语每次都会让我全身心感动。

星期六下班顺便走到她住的地方,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按了一下她房间的门铃,她还没回来当然不会有人应,你到底想探究什么?知道什么?我早晨上网查了一下回来的列车,是傍晚发车,估计她今天中午从家里启程,明天上午才能到这儿。

这时脑海里又涌现出她走时的那一幕,她身后一定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天八点以后,她一定跟他在一起。

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楼房,想到了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情景,她面对像我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睡衣,连用于遮羞的内衣都没穿,难道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吗?越想越不是滋味,真的不想理她了,我拿出手机,把她的电话号码从通讯录里删掉。

吃过午饭,我睡了一觉,我很喜欢双休日的午觉,它可以让我睡得踏实、过瘾、没有压力,不像上班期间在椅子上凑合着斜靠半个钟头,起来后大脑懵懂,满腹遗憾。

四点半醒来,我出去理了个发,修整一新的头发使我看起来很精神,回家洗了个澡,晚饭后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孩子搭积木。

我的情绪也是一天十八变,一会冷一会热,虽然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她发短信,然而却盼望着能收到她的短信,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想我很想我,她坐上车就应该告诉我一声,这是最起码的礼貌,我想如果我收到她的短信,我就会去车站接她,给她一个惊喜。

从四点半我就开始看手机,看到八点半也没有她的消息,我可能是一厢情愿吧,也许她根本就不想我去接她,接她的另有其人,就像她走的那天,我并不是最后送她的那个人。

九点二十分,我走进卧室又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1新信息”。

“亲爱的,睡了吗?”

是她的,刚收到,虽然中午从手机里删掉了她的号码,但那个号码已经刻在我脑袋里,想删都没办法删掉了。

“还没有睡,在干吗呢?”

“我在长途大巴上,窗外的夜色很朦胧。”

她怎么会选择坐长途汽车?我一向认为长途汽车走夜路不太安全。

“我还以为你坐火车呢,什么时候到?”

汽车的时间我就拿不准了。

“明天上午,现在睡醒了有点闷。”

“那就和我聊聊天吧,我睡了整整一下午,现在天气比较凉爽,睡觉很舒服。”

“亲爱的,我遇到一点困难了,你能帮我吗?”

“什么困难,讲。”

“我没钱付这这个月的房租了。”

“好。”

过了十分钟,我才按了发送键发出这个“好”字,它给人的感觉是语焉不详,到底是愿意帮忙付房租呢,还是对她付不了房租的这件事叫好?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那个“另有其人”老是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替人作嫁衣裳——花钱买了床躺在上面的却是别的男人,替人租了房来敲门的却是其它人。

但我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我还不至于为这点租金影响我的形象,兴许到时候我一高兴会给她更多。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气键入很多字,而是惜墨如金地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好”。

“谢谢你,亲爱的。”

她很快作了回复,这个字并没有让她产生任何歧义。

当年父亲把语文课本放在取暖的炉子上,不慎烤焦了,于是有了我的名字,还没见过这样起名子的。

父亲是个思想活跃的语文老师,喜欢标新立意,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它后来经常给我带来麻烦。

真正对我父亲存有印象是三岁以后了,之前当然没有,他说胎教以及启蒙教育这些该做的工作他都做了,但我没觉得我比别人更聪明,他说你不能这样思考问题,不进行这些教育你可能比别人更傻。

好像当时他教我背了很多唐诗,这些唐诗现在能记住得很少,我记忆力一直都不太好,背唐诗并没有使我的智力有质的飞跃,不傻如果也能算一种成就,为人父母未免太简单了。

记得上中学,老师让大家背诵“岳阳楼记”,除了三个学生之外,其余都过了关,我是那三个学生中的一个,老师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仍像年久的结巴,老师恨铁不成钢:

“多好的文章,让你一背,支离破碎,一无是处,无药可救,无药可救啊。”

语文上面我没什么建树,作文也是好的时候少,差的时候多,可以说基本没有起色,倒是英语有一次得了高分,老师表扬,同学取经。

我认为那次高分只是一次意外,当时心里虚荣,不好直说,只能加倍努力来维护那次意外,以后果真每次英语成绩都不错,也算是一次良性循环吧。

报考专业时,父亲帮我选择了计算机软件,他说这个专业很有前途,而没有报考文科类。

后来我发现我并不太喜欢这个专业,不过就这样也混了十多年,帮我维持着生计,使我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情写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

我很喜欢我的大学时代,再早一点的儿童时代也值得向往。

还在我幼儿的时候,父母有一次逗我玩,父亲对我说:现在是你最舒服的时候,无忧无虑,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听别人说什么,谁都让着你,长大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说这话时我觉得他的神态是半羡慕半颓丧,我伸了伸舌头以示赞同,我妈眯着双眼,暗含着不屑,我妈现在只会做饭和她一生对什么事都心生轻蔑不无关系。

那时候我爸上班有一段时间了,估计刚工作时的激情已经过去,每天上班有混日子的意思,有时和同事之间有了矛盾,就不想去上班了,那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家里有个收音机听已经很不错了,文艺节目很少,最经常听到的是中央领导人的名字,那时候国家一开大会,不论是开人大还是死了人,播音员喜欢把所有参加开会人的名字按姓氏笔画念一遍,听得多了,人人练出一对神耳,谁新上了名单,谁掉了队,根本永不着美国中情局那样费事吧唧的分析,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星期天我没有去接她,归纳一下有三个原因,一是长途汽车一向不准时,不像火车那样说几点到就几点到,火车晚点了还会在喇叭上说一声,而汽车在路上抛锚堵车是家常便饭,因此到站的时间很难把握;二是本市有好几个汽车站,广布于东南西北,谁知道她坐的车会停到哪个站上?我只去过火车站附近的那个,其余的我只是听说过,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

时间地点两大要素都不确定,意外之喜的浪漫就无从谈起,即使疲于奔命找到了地方,还要面临更重要的第三点:万一她安排了其它人接,临场我还不被搞得灰头鼠脸,心情抑郁。

说来说去,时间地点人物没有一样是确定的,这浪漫的事岂可为之?还是留到梦里去做吧。

一大早我就带着孩子到动物园看动物,刚过十点,收到她发来的短信:

“亲爱的,我已经到家了。”

“刚到吗?”

我问。

“六点多就到了,刚才收拾了一下,现在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你要来吗?”

“那么早就到了!不过我正带着孩子在外面玩,你先休息一下吧。”

“好吧,来就发短信给我。”

逛完动物园,在麦当劳吃了个午饭,把孩子送回家后,就带着钱来到了她家。

一进屋两人就抱到了一块,可能是好久没有亲热了吧,这次亲热的感觉格外强烈,大大地抵消了我对她的不满。

这是一场实力对等的较量,双方都像训练已久而等待着时机的奥运会选手,卯足了劲,在赛场上龙腾虎跃、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潜力。

新鲜劲儿过后,两个人斜倚在床头上,每人手指头上夹着一只烟卷儿,像电影里军容不整的国民党逃兵,吞云吐雾,过了许久谁也没有吭一声。

电视里正放映着精英模特大赛,模特们身着寸缕依次登场亮相,时而扭捏作态,时而眼皮上翻故作高傲。

世人都说男人好色,我一直很糊涂,到底是男人本性使然,还是女人以色诱来坏其心志。

我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在和女性交往的时候,不论是同事、朋友、还是情人,为什么男人在金钱方面总是要付出很多,女人好像是天生的受惠者,酒楼饭桌前的甩手掌柜,从未见过她们有过什么主动,好处大家都有份,这买单的钱就活该男的出;在网上的论坛里,看到有些男人为此诉苦,一显小气便遭到劈头盖脸群狼般的嘲讽和责骂,好像这男人不顷其所有就不配做男人。

“又带孩子上公园了?”

她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啊,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就会带孩子出去转转,到游乐场玩一玩,或者到公园划划船,体现父子情深嘛。”

青烟袅袅下,我把目光从电视里的模特身上移开。

“真是一个好爸爸。”

她有口无心地恭维着,随手又点上一只烟。

“那当然,谁的孩子谁不爱呐。”

听了我还挺自得。

“但不是一个好老公。”

她神态轻浮地将一口烟吐到我脸上。

“干吗你?”

我面露愠色。

“你要是像爱孩子一样爱你老婆就好了,不过你这个人啊,虽然有了婚外情,也还算是个实在人,在我面前不撒谎,至少说自己有老婆;有些男人,给情人说自己没老婆或者离婚了,两头骗,骗得自己很狼狈,很辛苦,最后两头都不得好。”

“你的意思是——我只用骗一头就行了。”

“可不是嘛,你爱我吗?”

“当然喽。”

“真的吗?即便你真的爱我,也只是用了四分之一的心思,其余的四分之三都放在了孩子、工作和你的朋友身上了,我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按说我母亲都那样了,我在家还是每天都惦记着你,实在是不应该。”

“是吗?我真感动,”不过我可不相信她说的,寂寞的时候想想我,我信,但要说用了全部心思,我不信,

“你老跟我混也不是个办法,也该找个对象结婚了,家里人肯定问起这个事了吧?”

我岔开话题。

“何止是家里人,来看望我妈妈的亲戚朋友无一人不关心,无一人不担心,好像我真的没人要,嫁不出去似的,最后我只好应付他们:明年结。”

“也是啊,今年还剩不到一个月了,即便是想接,也来不及了。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起码是心地善良的。”

“这个要求也太低了点儿,你看我呢,善良吗?”

“当然善良。”

她上来亲了我一下。

“如果我没有结婚,是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呢?”

“是,像这种不可能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说了。你是一个好男人,只是在感情的路上,不小心错了一次;而我是个坏女人,还没结婚就这样。”

她一付自责的样子。

“不要这样说,我觉得你挺好。”

“你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原因,如果当初我不邀请你来,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一世英名坏在了我的手里,同时伤害了另外一个人——你老婆,尽管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不完全是你的原因,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麻烦?”

“没有,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临走,我悄悄地把钱放在桌子上,这次我一分钱也没多给,只给她了交房租的钱。

睡到晚上一点钟醒来,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她发来的短信:

“亲爱的,老婆拿你试问没有?”

短信是九点多发来的,我早早就上床睡着了,没看见。

“没有,她怎么会拿我试问呢?我又没有小辫子给她抓。回到家里吃了饭,洗了全家的衣服,不到九点就打瞌睡,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犯困,就上床睡觉了,你现在干吗呢?”

“一直在看电视,现在有些困了,亲爱的,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有问题呢?”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样子她顾虑重重。

“怎么会有问题呢?你不是说还没有完全干净吗?明天再看看,如果还没干净,就没事了;如果干净了,你要是不放心,那就买点药吃吧,毕竟你妈妈的病让你的情绪受到了影响,而且你又坐了长途汽车,多少也会有些影响,你说呢”我拿出所有我掌握的知识来安慰她。

“亲爱的,我可能是多虑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安心地睡吧,晚安。”

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是安全之中的安全,如果现在中了,鸭子都能自个儿爬上树,但经她这么一搅和,心境一下乱了,万一,万一中了怎么办?有人喝水都能呛死,吃饭都能噎死,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的呢?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摊上,这概率对个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

我也奇怪我何时开始这么没有定性、心志易乱、搁不住事了?一向一不做二不休强悍有力刚愎自用的性格都上哪儿去了?我知道这蛇在咬了她的同时也咬了我,但也不至于越来越不像个爷儿们反倒像个春情萌动的女孩子——那么的多愁善感少不更事自怨自艾。

可能是白天累了,这点乱人的心事终未能抵挡住恹恹的困意,不久我便进入浑噩无边的梦境,乱梦之中,岂有宁乎?第二天早早出门,好像那个容易堵车的路段今天的车龙排得特别长,汽车经过这一路段如同爬行动物在爬,国家能不能限制一下汽车的发展?不但省了油省了钢材还保护了环境,短途的都骑自行车,长途的坐公共汽车,如果有急事坐的士,交通也没那么拥挤了,一举数得的事干吗不大力提倡呢?来到公司,推门走进办公室,可能来得有点早了,其他的同事还没到,我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连上网,进入了一个非常著名的门户网站,那里有一个专门替人解决难题的坛子,极为活跃,我简单地把我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敲到问题栏中。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坛子上提问,此前都是我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既帮助了别人,自己也练了笔,到目前为止回答被采纳率还挺高,说明我是用了心的,摆事实讲道理,倾能竭力,别人没有理由不采纳这样的答案,此刻我要坐下来分享一下别人的看法。

如果是一般的问题,可能没人理你,但对于此类问题,不愁没有答案,网友们回答问题异常踊跃,一上午,就有九个网友回答。

第一个认为不会,但要注意一下卫生。

第二个认为一般不会,但也有例外。

乖乖,怎么还有例外?第三个说很安全,中的几率很小。

第四个提到了“前三后四”。

第五个简单两个字:不会。

第六个说平常周期有规律就不会,有额外排卵就难说了。

第七个说如果不放心去买个试纸试一下。

第八个认为不会,但希望以后不要这样了,对你对她都不好,主要怕感染细菌。

第九个说如果没有超过48个小时可以服“毓婷”;如果超过,就要等。

虽然其中有些说法有点吓人,但大多数人和我的意见一致,还没等我告诉她,先收到她的一条短信:

“中午买了一盒毓婷,用以消除双方的心理障碍,亲爱的,这下放心了吧。”

她还真了解我,知道我不放心,我回答:

“我上午在网上提出了我们所关心的问题,答案基本上是不会,你也放心吧。”

“那我就不用服药了,可以吗?毕竟药有副作用。”

“不用服了,但过两天买个试纸试一下。”

下了班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不如顺道到她哪儿看看,短信太过简单,当面交流才能达成共识。

她穿了一件绿色的睡衣,说有点感冒了,边说边咳嗽了两声。

我说我下楼给你买点感冒药吧,楼下就有药店。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我买了药回来,她吃了两片然后躺在床上,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个男的打来的,好像给她推荐了一种中风治疗仪,这个电话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最后她说你打得时间太长了,我刚买的电话卡快打完了。

对方要给她买一个两百块钱的电话卡,她接受了。

对方说抽空去看他,起初她不原意,后来她还是答应了。

“他开了个厂?”

她一挂电话我问。

“是啊,听他说开了个厂。”

“他对你不错嘛,和他有没有可能?”

“你想到那儿去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只能当一个大哥哥。”

“结婚了吗?如果没结婚,可以考虑考虑嘛。”

“结了,我现在对结婚没一点兴趣。”

“但你总是要结婚的。”

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太愿意提及她妈妈的病,有时候我一提到这个话题,她就含糊其词或者把话引到别的话题上去,或者干脆就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个好吗?”

,也许她不想面对这个沉重的现实,也许另有它因,不说就不说吧,这是人家的私事,不愿意提及自然有她的道理。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了本市,白天还是风和日丽,舒心爽体,暖洋洋的太阳让人恨不得马上去找一个度假村度假,晚上就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呼啸着想把所有的生灵吞掉。

“好冷啊。”

我缩头缩脑地发出一声感叹。

“前两天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就说今天有寒流要来,难道你天天看电视都白看了?”

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老婆说。

“忽略了,实在对不起,我光惦记着这几天的中东局势了。”

我把剥好的蒜放在案板上。

“中东局势碍你什么事了?你是受邀参加中东和谈了?还是国家派你去伊拉克解决人质问题了?你就是辗转几千里下了飞机水都顾不上喝一口风尘仆仆到了人家地界,也是去送死的,说不定当场让人家抓起来,胸前捧着一本护照录个像,送到半岛电视台向全世界播放,威胁中国要点儿什么,完了中国政府说,休想——,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伊拉克人的头目听了一生气,忙喊,快把这小子给我拉出去砍喽。”

说着,她把刀打平,手起刀落,几头大蒜顷刻间粉身碎骨,蒜水四溅。

老婆这番话说得挺有意思,我笑着说:

“要砍我连你一块拉去。”

“我看你还是少操那份闲心吧,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才是正事。”

“什么教育?孩子那么小,教育什么?玩就是对幼儿的最好教育。”

“狗屁!王羲之是玩出来的吗?李白杜甫是玩出来的吗?华罗庚陈景润是玩出来的吗?”

搬出这些耳详能熟的名家后,她顺手把油倒到炒菜锅里,

“他们哪个不是天不亮就起床,从小头悬梁锥刺骨勤学苦练练出来的?”

“那也得等到四五岁懂事了的时候再练。”

“四五岁就晚了,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你懂不懂?那些天才儿童——你以为他们的大脑真的比别的小孩聪明?非也,是他们的父母教育得早,启蒙的早,‘哈佛女孩刘亦婷’那本书你好好看了没有?”

“看了,不过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那是刘亦婷她妈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下成功培养的个案,并不是素质教育的产物,家长望子成龙可以理解,但不要一窝蜂上——中国人干什么事都爱一窝蜂,不管这种方法是否适合自己的孩子。”

“网上?你以后少给我提网上的事,你说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网恋?”

问得奇怪,有点沾边,但和网络无关,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什么叫又在网恋?我什么时候网恋过?你别刚听完别人胡说八道或者刚看完一本杂志就开始瞎猜——我现在连聊天都懒得聊,还网恋?”

“好了,不跟你说网恋的事了,说回孩子,”她话锋一转,

“你刚才说得很好,那你就说说看,咱们的孩子适合什么方法?”

“……”

“说不出来了吧,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孩,和我们家的孩子一样大,数也会数了,英文字母也会念了……咱家的孩子是不是有点笨?”

“他不是也会背几十首唐诗吗?你教的几首歌也唱得不错,这叫笨吗?不要总把眼睛盯在人家孩子的身上,总是看到人家孩子的优点,自己家孩子的优点也很多嘛,只是你太笨还没发现。”

我把“你”加重了语气。

“我天天都和他在一起,他什么优点我还能没发现?是你自己懒得教给自己找借口吧,子不教父之过——祖先们早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划分清楚了,你想逃都没地方逃去。”

她炒好了一盘菜,递给我:

“拿着。”

接着开始炒另一盘菜。

我接过盘子,说:

“那只是个说法,统指父母,子不教,母亲一样有责任。”

“我的责任主要在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上,哎?你最近晚上经常晚回来,究竟干什么去了?”

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我定了定神,说:

“不是每次晚回来都给你请假了吗?最近来得客人比较多,晚上请他们吃饭去了。”

“没有抠女?我可听说男人经常带着客人去卡拉OK里找小姐。”

“没有。”

我语气坚定地否认。

“哦,我前几天碰见小区里的阿芸了,就是原来在你们公司上过班的那个女孩子,我以前不认识她,是她先给我打的招呼,聊了一会儿就慢慢就熟了。”

我心里一紧,怎么会是她呢?那次在卖彩票站点见过一次面,此后我再也没也见过她。

“你们聊什么呢?”

我想探探口风。

“也没聊什么,聊到最后她问我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让我给她介绍一下。我看这个女孩子长得还不错,也挺大方,第一次见面就让我给她介绍对象。”

哦,原来是这样。

“你答应了?”

“是啊,我还让她有空的时候到家里坐坐。”

女人的事就是多。

“你以后少管这种闲事,她找对象干吗不自己去找?”

我担心的倒不是她帮她找对象,我担心的是她们以后接触得太多,那个阿芸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说她的交际圈子太小,对象不容易找,这个城市女孩子多男孩子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当一回雷锋做做好事还不行吗?”

“你雷锋当得还少吗?说说你哪一次成功了?”

我不明白女人一到中年为什么如此热衷给别人牵线搭媒,而且屡败屡战——至少我老婆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她丝毫不觉得如果这红娘做不成两边的人都可能得罪,今后大家见了面都感到尴尬。

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是不是女人一旦上了岁数都变得婆婆妈妈、爱管个闲事什么的?有时候她连要介绍的人的面都没见过,就问你们公司有没有合适的男的。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干这种事了,如果非要介绍,起码先把你的委托人的情况了解清楚,比如相貌学历家庭背景,外加人品德行,这几大要素,缺一不可,而且我们公司已经没有合适的了,年轻的都比她小,人家肯定看不上她;比她岁数大的都已经结婚了;也有个别没结婚的,但很花心,把姑娘介绍给这种人无异于羊送虎口,你不怕女的受了骗回头再找你算帐?吃完饭,收拾停当,一家人洗洗涮涮准备上床睡觉,虽然明天是个星期六,但在这该死的天气下,也只有钻到被窝里才感到舒服,如果这天冷上一个礼拜,而且不用上班的话,我一个礼拜都想钻到被窝里。

南方的家里不像北方,一般没有暖气,所以这里的冷才是真正的冷,我看这澡也别洗了,在这种气温下洗澡无疑是在受刑。

一家人在走廊里兵分两路,我走进我的房间,她娘俩走到她们的房间,然后各自关上房门。

已经习惯了,即使天冷也没有想到要在一块挤挤来取暖。

我躺下,总觉得冷气往被窝里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在这寒气逼人的冬天,一个人的确怪可怜的。

“今天天气很冷啊,亲爱的,在干吗呢?”

我蜷缩在被窝里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我想着她一定也刚钻进被窝里在瑟瑟发抖,看到我的问候一下子感到了温暖,但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收到她的回复,不免有些失望,等了大概有半个钟头,瞌睡袭来,我终究支持不住睡着了。

被手机短信的“嘀”声惊醒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四十分了,

“才看到你的短信,刚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现在刚到家。”

喝酒?喝什么酒?这么晚还跟什么人喝酒?

“你怎么又喝酒了?不是说好了不喝酒的吗?亲爱的,喝酒是因为高兴的事,还是因为烦恼的事?”

我回复道,现在有什么事也不给我说了,知道她半夜还和别人喝酒,还真的有点伤心。

“你在干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

“在外面鬼混。”

我有点生气,想拿这话刺激刺激她。

“看样子和我在一起鬼混都满足不了你了。”

“妹妹说得极是,鬼混得越多越长见识,鬼混得越多越有灵感,鬼混可以使人暂时忘掉一切,鬼混可以让人一解千愁。”

“你还挺理直气壮,妹妹支持你,继续鬼混吧,亲爱的混蛋。”

她说。

“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爽快过,真是枉活数十载,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准备到你哪儿看看你。”

“你今晚不是已经爽够了吗?还到我这儿来干吗?”

“一人独乐不叫乐,与人齐乐才是乐,和你讲讲今晚爽的经过,分享分享爽的经验。”

这条短信刚发出去,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她打来的,幸好家里所有的房间门都紧闭着,正值午夜,正是睡好觉的时候,我想老婆此刻应该听不到铃声。

“你到底在哪儿?”

她问。

我压低声音说:

“在——家——。”

“听不清。”

她说。

“在家。”

我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

“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外面呢。”

“好了,挂了,说话不太方便。”

我说。

挂了电话,我又向她发了一条短信:

“你干吗要喝酒呢?”

其实我很想知道她在跟谁一块喝酒。

“骗你的,没喝酒,你干吗骗我在外面?混蛋。”

她回复。

“你喝酒可以喝得那么晚,我当然也可以鬼混喽,不过,不管你是真喝了还是假喝了,像抽烟喝酒这种事,一个女人家还是少沾为妙,皮肤变差容易老不说,身体也会变坏。”

“放心吧,真没喝,喝酒并不能解忧。我要睡了,亲爱的,晚安。”

她似乎急于要中止和我的对话。

从她回复信息的时间上判断,她跟别人去喝酒的机会极大,要不然也不会八点多的信息到了凌晨快一点才回复。

这样晚在这样冷的天,她这般兴致勃勃地去喝酒,到底跟谁去喝酒了呢?而且我发短信说我要准备上她家,她赶快打来电话落实,一付紧张的样子,唯恐我真的去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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